我與陳冠學先生文學情緣 節錄

041042   

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呂自揚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

讀書堪稱破萬卷

 憤世獨行隱田園

 自然書寫哲思遠

 田園之秋萬口傳

 

這是我給隱居屏東田園的作家陳冠學先生,速描、速寫的四句小詩。

《田園之秋》是陳冠學書寫其屏東新埤之田園生活,與四周自然景物的散文著作。

    雖同是一直生活居住在高屏生活圈的文學工作者,我與陳冠學並不算熟,印象中只見過二次面,未有什麼交談,有的只是純文字間的書信往來而已。而這純粹因「」而文字往來的真純文學情緣,對我來說,卻是非常珍貴。

 

 一、我與陳冠學,同是長期住居高屏生活圈的在地作家,只見過兩次面。只知他在1981年之後,歸隱屏東田園,專事耕讀寫作。

 

第一次見到陳冠學,是在198111月台灣省議員選舉的時候,陳冠學在屏東也參加競選。

那時候,我已在高雄成立河畔出版社,出版自己編著的《短詩短語短歌》(性靈勵志散文)、《歷代詩詞名句析賞探源》、《河畔好歌三百首》、《眉批新編詳註幽夢影、浮生六記、老殘遊記》、《多目標國文閱讀訓練》等書,都很幸運的受到讀者喜歡,正在各地大小書店銷售,因而認識了一位在高雄開書店的朋友。他們認識陳冠學,說要去看他的政見發表會,捧捧場。

後來聽說他是很「憤世嫉俗」,「特立獨行」,從此隱居屏東新埤老家,專事耕讀寫作。

 二、1984年,陳冠學書寫屏東田園之美的《田園之秋》日記體散文,出版獲好評而從此成名。同是住居高屏的在地作家有好著作受歡迎,雖無交往,仍很為他高興。

      三 、1992年,我邀請陳冠學撰寫<我喜愛的一首詩>,是第一次文字往來。陳冠學與許成章皆寫<登幽州臺歌>,以抒悲愴心境。

1992年,我河畔出版社特請曾任台灣時報副刊,首任主編的小說家陳冷女士,主編《我喜愛的一首詩》散文集,邀請海內外名家學者各介紹一首生平最喜歡、感動的詩歌。南部作家則由我就近邀請許成章、葉石濤、陳冠學、陳春城、凌煙等名家惠稿。

我寄邀稿函時,皆隨贈一本《歷代詩詞名句析賞探源》,陳冠學很快就寄稿來,並附有信,信中對拙書選用的字體與版面設計,很欣賞。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文字往來。他說:

 

自揚先生:

中午又收到惠贈大著歷代詩詞名句賞析探源。多謝!此書確是好書,被評定為優良讀物,實至名歸。刻已就陳子昂〈登幽州臺歌〉,寫了五百字,隨函並照片簡介一併寄上,請查收。

「歷」書選用字體、版面設計,都極為完美。我過去出的書,字體都大打折扣,看了,真令我動心。

  祝 平安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陳冠學   敬上   十二、十六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 《我喜愛的一首詩》1993年出版,有趣的是,以編著《台灣漢語辭典》 四大册和撰寫《田園之秋》 散文,享譽文壇的許成章和陳冠學兩位高雄前輩作家,所喜愛的詩歌,竟然是同一首「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,念天地之悠悠,獨愴然而涕下」 的陳子昂<登幽州台歌>。

 

     四、陳冠學寫作嚴謹,說他喜歡河畔的書所選用的字體與排版。

他對文壇為爭利益角力的種種,感到觸目驚心,流露出其不追逐庸俗名利的風骨。

我「河畔」 編著出版的書,若發現有排校疏誤或新資料,一向都會在再刷時修正為新版(河畔自1979年出第一本書,版權頁上就全印有:郵購本書如不滿意,請收到七日內連袋寄回,一律照價退款。) 在邀請陳冠學寫<我最喜愛的一首詩>時,曾提到《歷代詩詞名句析賞探源》書中有一不同版本的用字,再版時我已修訂。在19951月寄賀年卡時,特寄了一本修訂版給他,順便也把我那本新書,以一句一句民俗諺語為主題,所寫的鄉土散文集《台灣民俗諺語析賞探源》,也寄一本請研究台語的他指教。

陳冠學的《田園之秋》是自然書寫田園景物之美,我的《台灣民俗諺語析賞探源》則是溫馨書寫鄉土庶民生活,每一句民俗諺語,皆是先民苦樂悲歡之實際生活的縮影。

陳冠學收到書後,來信說:

 

自揚先生:

《台灣民俗諺語析賞探源》和《歷代詩詞名句賞析探源》修訂本,於上星期六收到了,多謝,二書貢獻社會良多。修訂本足見編著兼出版者的您,是一個負責的文化人,這樣的文化人台灣不多。

我每天晚上皆翻閱修訂本讀幾頁,心想明天寫信奉謝。白天卻又忘記了,晚上再翻閱,又想明天一定要寫信,一到白天又忘記了。不得已,只好在翻閱時停下來寫這封信,記性差了,無可奈何!

多謝您!  順  祝  編  安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陳冠學 敬上   一、廿六 晚間

 

五、陳冠學號稱詩人,卻 「只為好詩已被古人寫盡」而無詩作。2007年初,我將<閒情詩>請杜正勝揮毫,印作賀年卡。陳冠學讚說 「詩作佳,杜書亦不差」。

200511月下旬,我應高雄縣文化局之邀到六龜參加文藝營創作活動時,我閒立在六龜諦願寺前,看著六龜遠近秀麗美景,一時文思興湧,就當場即景吟作了一首〈諦願寺看六龜〉的四句小詩:「諦願寺前看六龜,左龍蜿蜒右象巍;荖濃溪水流不盡,雨輕秋燕愛斜飛。」左龍是指左方的山巒蜿蜒若長龍,右象是說右方的山形高大像大象。詩作好後,特請一位自台北來參加文藝營的書畫家,當場將詩揮毫,來送給寺方作紀念。諦願寺在六龜市街的北邊。

回高雄後,自己念念這四句,覺得意思還不太差。於是,就開始陸續學作起「現代四句小詩」來自娛了。

     2007年初,想寄賀年卡時(我都賀舊曆新年),忽然起了個雅興,特將所作四句小詩中最滿意的一首〈閑情〉詩,邀請擅寫書法的南師同學,時任教育部長的杜正勝揮毫,來印作賀年卡。正勝兄一口答應。我那「河畔出版社」社名五個字的漂亮書法,就是1979年河畔成立時,杜正勝幫我書寫的。

這首〈閑情〉詩的四句是:「日暖花開百樹春,鳥飛來去不驚人;萬物皆當有情看,人鳥無猜自相親。

賀年卡寄出,杜正勝的書法和我的小詩,皆很得文友的喜歡。有多位文友說我那小詩非性情中人寫不出,有二位寫舊體詩的文友,還和詩相贈。

陳冠學收到〈閑情詩〉賀年卡後,回信說:

 

自揚先生:

   詩作佳,杜書亦不差!

 祝   新年如意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陳冠學  敬賀   二、十四  

 

陳冠學惜墨若金的短短一句「詩作佳,杜書亦不差」,雖只像客氣話,讓我讀來,卻有不同的感受。

他在1017日的日記上這樣寫著:

「每讀李杜詩、蘇柳詞,無不為之傾倒,至不敢妄想握筆;即如相傳是白居易所作的〈花非花〉,雖是短詩小詞,其玲瓏透澈的完美,真教人銷魂;再如後來元時馬致遠的〈天凈沙〉,仍是瑰玉一般,直教人封筆。我號稱詩人而無詩作,只為好詩已被古人寫盡,如今撿破爛,不徒污穢?」

    陳冠學說他號稱詩人卻「只為好詩已被古人寫盡」,滿懷詩心,卻不作詩而無詩作。可見其對詩的要求之高。

我編著《歷代詩詞名句析賞探源》時,廣蓃精選中國古今詩詞名句成書,又自己編校出版,書又常再版,滿室詩香,等於日日在與詩為伍。朋友常奇怪問我,不是「熟讀唐詩三百首,不會作詩也會吟」嗎? 為何我會未有詩作?為何一直未想「作詩」?實也是因為常想著,陶淵明、李白、杜甫、蘇東坡等眾多古早詩人,已把詩寫得那麼好,自己再寫,也是很難寫得好看。

   如今一時興起,開始學作小詩自娛,竟能獲得也曾同感「好詩已被古人寫盡」,而 「不敢妄想握筆」的文學高手的雅賞、不嫌棄,當然別感欣喜。

  

    六、 陳冠學稱讚我的<斑芝花>詩,為「性情詩,很有價值,並鼓勵多下筆。要我有詩作,一定要讓他先讀為快。陳冠學與俞國基、陳冷伉儷,是我學「現代四句小詩」之詩路上的難得知音。

 

    收陳冠學讚信後不久,高雄的本土美麗樹花斑芝花,開始盛開。我已作有二首斑芝(木棉樹)詩,一首〈英雄樹〉,一首〈斑芝花〉。

    〈斑芝花〉的四句是:「莫道春來葉猶空,一旦花開滿樹紅;杯中花露濃似酒,解飲唯有白頭翁。」斑芝花的形狀大如杯,早晨起來花杯中皆有花露,白頭翁最喜飛來啜飲。

     有一天早上,我在附近的科學工藝館花園,尋找畫面欲拍斑芝花的照片,有一隻白頭翁,正好飛來停在離我最近,斑芝花開正燦爛的低伸花枝間,醉飲斑芝花蜜,被我立刻拍到三張精彩生動的照片。整張照片的畫面,與我〈斑芝花〉詩的詩意,正是美不可言、如有神助的吻合。

就詩論詩,我這首〈斑芝花〉作得順手,自己是覺得頗有意境,是語語如在目前,配上正合詩意的美麗照片,更顯生動。

看著班芝花美麗照片,想起陳冠學在《田園之秋》中,曾多次提到住家附近有木棉樹(斑芝);也想起他在日記裡,寫他號稱詩人,曾把9月份寫好的日記初稿,帶去屏東給老同窗先讀為快的雅事。而我的寫作習慣,是一向喜歡把寫好的文章和小詩,先拿給家人和有興趣的大小朋友看,請他們當第一位讀者,並說說讀後的感覺。

道「詩人」 陳冠學也曾把文章,先拿給老同窗分享,於是,懷著這一同樣無猜、同樣有人情味的詩情雅興,我就把〈斑芝花〉詩,連同有白頭翁的斑芝花照片,一併寄給住屏東新埤的他雅賞、分享。

我在信上寫說:

 

 冠學先生:

    試學寫作小詩,承不敢嫌,亦覺高興。

    這陣子高雄的斑芝花正開得燦爛,謅得四句,想新埤此花當亦同其熱鬧,特

將四句錄上,並附照片一張,願博一笑,並請斧正。

   〈斑芝花〉

    莫道春來葉猶空,一旦花開滿樹紅;

    杯中花露濃似酒,解飲唯有白頭翁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呂自揚  敬上  200739

 

詩寄出,很快就收到陳冠學的歡喜回信,他的信這樣寫著:

 

自揚先生:

    斑芝花詩,讚!有圖為證,更讚!您的詩是性情詩,很有價值。○○○和您正相反,欠性情。

    我極喜歡您的詩,盼多下筆!或許有意外的總收成!

期待!有詩作,一定要讓我先讀為快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陳冠學歡喜     07、3、14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他稱讚我的詩是「性情詩,很有價值」,我當然高興。古人論詩,不就是這樣說:「品畫先神韻,論詩重性情」?事實上我在作詩時,只是本著 「我手寫我口」的有感而發,來自然寫作,並把感情放入詩句裡而已。並未想著怎樣作詩才是有性情,或欠性情。

我寫給陳冠學的信紙上,都印有我的另一首<竹林觀景台>詩:「百萬峰巒千里青,谷寬木秀花如春;一杯梅酒對山飲,雲白似雪忘紅塵。

 所以,連同賀年卡的〈閑情詩〉,算起來他是共看過我的詩有三首。看過三首我的詩,就讓他歡喜寫信說極喜歡我的詩,並鼓勵我「盼多下筆!或許有意外的總收成!期待!」令初試學作小詩的我,讀到文學高人陳冠學這樣的信,不只高興,內心實已直引他為我學作小詩之茫茫人海中的一大知音。

就像在這不久之前,台北自由時報執行副社長俞國基、陳冷伉儷來高雄,一眼看到我那〈圓照寺晚眺〉詩,就稱許後面二句有意境,很讓我欣喜在這學「現代四句小詩」之千山我獨行的詩路上,有幸能有此二位文學高人為知音。在我的感覺裡,現代人懂得欣賞詩之意境的,已不多找了。

<圓照寺晚眺〉詩的四句是:「圓照寺外暮煙動,四面林山秋意濃;高飛晚鳥隨風遠,一輪夕陽落海紅。」俞國基先生還建議我把每句詩的頭兩字皆拿掉,作五言詩就好。而我作這首詩,正是先寫成五言詩,每句五字,後來為增加地緣親切感,才寫出寺名,每句各加兩字。變成我這首詩有兩首,一首是五言詩,一首七言詩。純就詩之意境,是五言已足;改成七言,也有不全相同的趣味。

圓照寺在高雄大埤湖(澄清湖)的東邊約二公里外。

 

       七、2009年初,我寄<金針山>等詩,陳冠學來信仍不忘說 :「期待詩興勃發,能吟出更多的好詩來。期待,期待!」

       2009年端午我寄五首詩作,陳冠學回信說「唐宋近體詩略有格律,我們在新時代,新時代的詩,不必要仍照古人去纏足。」與我看法相同。他還鼓勵說:「羨慕詩情正盛,詩興正濃,詩作涓涓如泉,可羨可喜!」 

古人說:「酒逢知己飲,詩向會人吟」,「會人」陳冠學既然有雅興看我的詩作,要我有詩作,就一定要讓他先讀為快,我一有新的詩作,當然就想馬上寄給他「先讀為快」,以謝盛情與鼓勵。只是想著他隱居田園,不喜世俗應酬的專心耕讀寫作生活,就未敢多打擾。我是到2009年初,舊曆年快到時,才又寄上新詩作,作為賀年。

2009年端午節時,有感於陳冠學對我所作之小詩的欣賞與鼓勵,就以他稱讚為性情詩的〈斑芝花〉詩,作<答陳冠學先生>詩一首。這期間,詩思不斷,我又作了多首,選錄四首共五首,於端午節一同寄請他雅正。

 

    冠學先生:

    非常感念先生之鼓勵,新謅得四句,未知是否得體,請正之。並附錄數首,請一併指正。

    <答陳冠學先生>詩我是這樣寫

   學作小詩不顧身,山頭山尾對花吟;

   斑芝一首誰解飲,贏得冠翁說性情

    第二首<福爾摩沙>詩是寫1544年,葡萄牙人航經西太平洋,發現一地圖未標示之美麗島嶼,不禁高呼「福爾摩沙」,乃以福爾摩沙為島名的故事,等於是在詩寫福爾摩沙台灣的誕生:「島孤千古不知年,天外飄來葡牙船;福爾摩沙一聲喊,世界地圖有台灣。

想著端午節又叫詩人節,我就順便在信中提了一下,我自己學作「現代四句小詩」的看法,並請他指教,我說:

「學作小詩,總是希望能平易近人,帶感情;讓人讀來琅琅上口,有餘味。雖不能至,心嚮往之。」

信寄出,2009年6月11日即收到陳冠學6月8日的回信,對我所作答謝他的詩,並未表示意見。令我高興的是他對現代人寫作詩的看法,開明正確,與我的看法相同。他的信這樣寫著:

 

自揚先生:

    五首詩皆甚可喜。但依性情做去,一切順乎自然,便是好詩。唐宋近體詩略有格律,我們在新時代,新時代的詩,不必要仍照古人去纏足,一任性情就是了。

有新作,盼陸續惠下,讓我先讀為快。

    羨慕詩情正盛,詩興正濃,詩作涓涓如泉,可羨可喜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陳冠學  賀覆   六、八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詩當平易近人,帶感情;句得琅琅上口,有餘香。

這是我的詩觀。作為現代人,我學作的小詩,形式是和絕句詩一樣,每首四句,卻不照近體詩的格律,我稱它為「現代四句小詩」,也可叫「現代絕句」。

我是以現代人使用的語言來寫作,二、四句諧韻、押韻,諧押的是現代語言的聲韻。第三句尾字仄聲為原則,各句之平仄則隨詩意而順乎自然,相當於古體詩或古體絕句詩,也可當竹枝詞、民歌看。若寫來正好好合乎近體詩的格律,那是最好。

現代人以現代語言、現代感情作的詩,不分形式體裁,不分新體詩或舊體詩,都是現代詩。同一時代、同一現代的人所寫作的詩,當然皆是現代詩,只是寫作方式不同而已。

 

      2010年請施春茂書寫<福爾摩沙>詩的賀年卡,很受好評,有多人在網路上轉貼流傳。有人說這是歷年所收過的賀年卡中,最特別、最有意義的賀年卡。有人說,詩作得雅俗共賞,字寫得龍飛鳳舞,是絕配。

        (可參看網路   作家呂自揚專欄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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